阿爸,我想…… 寸草心
太平洋東岸的海風輕撫著她的長髮,潮浪沖刷著腳下細沙,她手中拽著那本雜誌,咀嚼著剛才牧師說的話:
「這本中文期刊的總編,在主日週刊看到你的信主見證散文就喜歡,徵得我們教會同意刊登了。這期送你啦,今後多寫呀。」
一波小白浪湧來,她竟打了個寒颤,思緒淌回大洋西岸一個只有月光的夏夜……
那年八歲的她牽著爸粗大的手,蹦跳踏踩著自己的影兒,「爸爸,我想長大以後寫作!」她仰起頭,天真地晃著兩條羊角辮。
「不好,作家都很苦……」爸還提到幾個坐牢、自殺的人名,她黯然想起鄰居整天躲在家寫小說的大姐姐,街坊的阿姨們說「沒出息」。
然而,她最愛上中文課,聽到陶醉時連小腦袋都會不知不覺歪到一邊。做完家課,爬上爸爸的書架,生吞活剝《水滸傳》、《福爾摩斯探案記》、《基度山伯爵》、《一千零一夜》、《蝦球傳》,舔嘗《圍城》、《人啊,人!》的絲絲苦澀。捧著《紅樓夢》,就想像一家子變成了戲台上濃妝彩抹的演員。
老師把她的作文送去作家協會的少年徵文比賽,還得獎了,可她一點也不興奮。為了進名牌大學,滿書架都是應考工具書。爸總是很忙,媽總在做家務,誰也不知道她的小船早就迷失了方向。
留洋數年,信主是始料不及,卻是生平第一次獨自決定的大事,一直沒有告訴家人。唉,但那意外「被發表」的文章,刊登教會提供的真實姓名和作者簡介呢!
一波又一波吐著白沫的潮水衝上沙灘,她不知該怎麼向爸媽交代,苦惱地一屁股坐下來。
直到斜陽落下,她仰起頭來,彷彿那夜月下拉著爸的大手說:「阿爸,我不是想當作家,只寫一些祢的事,會很苦嗎?」
湛藍的海面飄過幾片雪白的帆,腦海掠過友人的幾行詩句:遠航,我拒絕任何行囊,因為風,沒有固定的方向。
過了很久,很久,靜謐中,靈魂深處一個溫柔的耳語:不用怕,我就是你的港灣。
(文章曾發表於《基督教週報》第2920期,蒙允許轉載)